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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雖說是對壯壯同學施展了必殺技,但其實也就是一招練了3個禮拜攬雀尾的按,當然我有稍稍地發了一點兒勁,沒想到壯壯就這樣直直地飛出去,把教室門撞出了一個人形孔。這下我才有點慌張,同學們也受了點驚嚇,大家一起跑出教室,看到壯壯正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這時同學們的表情都換成了疑惑,彼此竊竊私語,最後還是冬島走了過去。印象中冬島一直比壯壯高那麼一點點,但這時卻很明顯的,壯壯比冬島高了至少有5公分,然後壯壯開口說話:

「我覺得好像任督二脈被打通了!」

壯壯滿臉淚水地走到我的面前,握著我的雙手,說:

「老師謝謝你把我打通了,果然高5公分吸到的空氣都不一樣,這一切都要感謝您。」

壯壯這樣說,真讓我感到一絲的慚愧,沒想到我的一念之差,竟也成就了一樁好事。

原本以為這整件事就這樣過去了,誰知校長在班上安排的眼線,把整個過程做了後製,剪取了較為驚悚的部份鏡頭上報給校長。很快地,校長叫老頭到校長室,放了影片,在"有畫面有真相"的鐵律之下,校長領著老頭到行政大樓前,面對400公尺跑道的操場。

校長說:「按照大學自治法,你這個情節不大不小,所以相關懲處,由本校長決定便可,現在我判你,繞著操場左3圈、右3圈,跑完回來這裡跟我報到。」

說實在的,老頭也算是個半資深的公民了,實在不堪如此折騰,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好抱著可以用保險金貢獻家庭的想法給他跑下去。好不容易6圈結束,跑到校長面前報到,校長看我竟然沒嗝屁,也不禁佩服老頭的求生意志,無可奈何,只好說:

「好吧,那限你30秒內,從地球表面消失,別再讓我看到你的禿頭!」

好熟悉的科目,這不是"政戰特遣隊"的畢業考嗎?只不過當年前面還有一個糞坑可以跳,現在這一望無際的操場,我要消失到哪裡去?面對這種無理的判決,老頭又累又氣,我們這麼忍耐,你以為是懦弱啊!告訴你,就算是金龜子也有翻滾的本事,不露一手,你下次叫我跳安平港,難道真的去跳。這些想法都是在電光石火的一霎間,校長哪裡能夠察覺,只見眼前捲起兩團黑風,老頭的一招雙鵰啄目,當場讓白目的校長化作標準貓熊眼。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都過去了。後來校長也寄來了一則簡訊:

「感謝您當日的一招雙鵰啄目,經過醫師檢查,把本校長的白內障第一期整個打散了,避免了將來動手術的麻煩,醫生還說您的武功當中似乎有一種不明的能量,有助於本校長重聽的治療,因此之故,按照醫囑,特予您練功假一個月勤練絕技。銷假後,請每日至本校長辦公室,以"雙峰巴耳"一式,左右開弓,賞我耳光,助我重開視聽。祝老師渡假愉快。」

 

這就是為什麼我現正在台北民生西路遊車河的原因了。

等紅燈的時候,小朋友突然興奮地喊:

「這裡有一家餐廳叫”波麗路”吔,跟有一首曲子叫做”波麗露(Bolero)”有沒有關係?」

老頭望了一眼餐廳,說:

「原來在這裡啊!這家餐廳在日本時代就有了,當時是最熱門的相親地點。」

「那你跟馬麻也是在這裡相親的嗎?」

「我們沒那麼老吧,我們的年代已經不必相親了,看上了就追,完全沒困難。」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怎麼跟我瞭解的事實不一樣。算了,不說這個,我剛剛問,這個名字和那首曲子有沒有關係?」

「據我所知,的確是因為老闆喜歡音樂所以取這個名字,而且當時他們店裡的音響是台灣最好的,所以很多文藝界的人喜歡來這裡聚會,因為來這裡聊天聽音樂是一件很時髦的事。」

「耶?怎麼又有一家?」

「對㖠,怎麼有兩家?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男生在一家集合,女生在另外一家集合,然後再一起出來相親玩遊戲。」

小朋友不以為然地說:「那個時代相親就已經結合團康了嗎?」

老頭突然想到她的問題,反問:「妳怎麼知道”波麗露”這首曲子?」

「老師教的啊。拉威爾(Maurice Ravel)寫的,我們老師說,他是配器法最好的作曲家。」

這的確是漫無目的遊車河時,很好的聊天題材。

「老師說他是一個大帥哥……」

我也認為拉威爾是個"大帥哥",但是從一個國中女生說出這3個字,為什麼我的心湖深處緊張地冒出一團酸酸的氣泡?唉,不要想那麼多,這一刻應該不會來得這麼早。

(像不像勞伯  狄尼諾)

 

不過我還是可以做點預防措施:「帥是帥啦,但不是大帥,是矮帥,他只有160左右而已。」

「你好像對於比你矮的音樂家都記得特別清楚。」

「錯,不只音樂家,厲害的小矮人我都很關心,譬如拿破崙……」

「好了,可以了。可是拉威爾的臉型看起來不像只有160而已。」

「看臉型不準,張雅琴看起來也像是很高大的樣子。」

「好了,不要牽托別人了啦。我記得我們老師是寫"波麗露"吔,可是這個餐廳是寫"波麗路"。」

「反正是音譯,知道就好了,像我們以前是翻巴哈,現在說一定要翻巴赫,雖然說Bach的德文的確是唸巴赫,但是巴哈比較可愛吧,幹嘛一定要逼人家唸巴赫。如果說他們是按照英文翻的,那John為什麼要翻成約翰?應該翻成"降"吧!還有一個翻譯叫做佛羅倫斯,是義大利的Firenze,人家徐志摩翻翡冷翠,翻得多好,幹嘛一定要用英文的翻譯?」

小朋友的媽看老頭臉色潮紅,怕他腦充血,趕緊說:

「老頭,你不要激動,好好開車。」

小朋友也加進來撫慰:「就是嘛,幹嘛講波麗露講到生氣?給你親一個好了。」

蝦米?

小朋友上國中以後,老頭就再也沒有權利親那個蘋果一樣的臉蛋了,完全沒想到討論一個翻譯的問題,反而能得到這樣的福利,真是意外的驚喜。這時耳邊又響起小朋友的聲音:

「老師說這首曲子一出來,大家就很喜歡。」

「沒錯,這首曲子是少數一出來就不分古典圈或非古典圈,受到所有人的喜愛。那妳知不知道什麼是"波麗露"?」

「老師說是一種西班牙舞曲的節奏。」

「那妳可以告訴我這個節奏出現在哪個部份?」

「太簡單了吧,就是一開始小鼓的節奏啊。」

「那你們有聽完全曲嗎?」

「有啊。」

「很長吔。」

「不會啊,一下就聽完了。」

「喔?你們聽幾分鐘的?」

「哪知啊?」

「跟妳說,按照拉威爾的意思是17分鐘。」

「無所謂啦,反正很好聽。老師說這首曲子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旋律不斷反覆,可以寫到不讓人家覺得煩,又好聽,靠的是用不同的樂器配來配去。」

「這個叫做配器法,拉威爾就是因為這首曲子在音樂史上被認為是配器法最好的作曲家。配器就像畫家的配色,也許拉威爾曾經從當時的印象畫派得到對音色掌控的靈感和激勵。」

 

 

小朋友的媽說:「我覺得樂曲一開始的長笛低音用得真是太美妙了,那個音色聽起來就像是西班牙陽光下的慵懶。」

我驚訝地聽夫人這麼說,轉頭去看她的側臉,發現黃昏金色的陽光映在她的臉上,就像她說的那種音色,然後又幻想著如果是她來跳這首舞曲,不知道是怎樣的畫面?

5:56薩克斯風出現的時候,小朋友說:

「管弦樂團也會用薩克斯風喔?我還以為只有流行樂隊才用薩克斯風。」

拉威爾很喜歡在一家叫做"黑貓(Chat Noir)"的咖啡館聽音樂,和朋友聊天。他在那裡聽了很多爵士樂,所以把薩克斯風也放進他的音樂裡面了。」

黑貓咖啡館 圖片

 

夫人說:「這家咖啡館在當時很有名,很多有名的藝術家都在這裡聊天,德布西和左拉也常常來。」

這是什麼原因,夫人今天話很多喔!

果然又說:10:20伸縮號結束後,一大堆的管樂器衝了進來,故意用不諧和音把各樂器的音色凸顯出來,好像喝醉的酒杯在頭上亂飛,又像生魚片包著羅勒加薄荷在嘴裡跳,一種無法開口的冒險經驗。」

小朋友也興奮地接著說:「11:18小提琴也進來了,我最喜歡這裡的定音鼓,好像巨人的兩隻手把馬車前面的8匹馬拉住,不讓牠們亂跑的感覺。」

16:20喔!這個轉調太過癮了,ㄍㄧㄥ了300個小節都沒轉調,現在才突然來這麼一下……16:45伸縮號到了最後還要搗蛋,太可愛了。哇,最後又轉回原調,好像180度急煞車,讚。」

 

車內塞滿了看不見的蒸氣,因為我們這3個茶壺的水都被燒乾了,一時之間,俱都無語。

「妳知道嗎?拉威爾自己說『我只寫出一首成功之作,那就是"波麗露"。不幸的是,這首曲子裡卻沒有什麼音樂。』

小朋友一副很懂他的心似地說:「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說,這只是他拿來展現配器手法的雕蟲小技而已,不過不管他自己怎麼想,反正大家都喜歡就對了。」

夫人又說了:「他還寫了一首"左手鋼琴協奏曲(Concerto for the Left Hand)",不是為了譁眾取寵,是因為他的一個朋友維特根史坦(Paul Wittgenstein)在戰爭中失去右手,請他幫忙寫曲,於是他就寫了這首曲子給他。有些時候,藝術作品不是只有感官,作者的性格是很讓人感動的。」

 

 

嗯,這點我很有同感,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拉威爾因為太瘦被軍隊拒絕,後來他想盡辦法還是入伍了;但是有些人面對國家的義務,卻是想盡辦法變得更胖或更瘦地去逃避,這就是完全不同的人格。所以當維特根史坦少了一隻手出現在拉威爾面前時,我想他們的心情一定是格外共鳴的。

維特根史坦 圖片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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