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哇哇哇…泣泣泣…」
「不要難過了,我們會再去市長信箱陳情。」
老頭說:「他們沒有難過,是我難過,他們一個捏我、一個搥我、一個踹我,是我嗚嗚嗚…哇哇哇…泣泣泣…,怎麼沒人安慰我?」
老頭夫人低聲地說:「大家都覺得是你報名不仔細,沒有人會安慰你。」
我的老天天啊!
難道現在只有老天知道我的冤屈嗎?
回想報名時,我的確點選了第2號指定曲,作曲家的欄位也的確是聖賞,然後就按了"列印",列印的頁面跳出來後,我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啊,作曲家的名字不見了。
只怪我警覺性太低,應該再檢查一次曲目的,可是誰會想到按了"列印",曲目就會改變,如果當時列印的頁面有出現作曲家不是聖賞,那我就一定會發現。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其實對於音樂比賽,我有一種矛盾的感情。
當年因為參加學校的獨唱比賽,得了第一,就誤以為自己是歌王,然後這樣的誤會又因為繼續參加比賽而持續擴大,最後導致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但是運氣總有用完的一天。
自從進入專業的領域,就不再得名了,如果我稍微有一點警覺性,就應該有所考慮,但是我的教育背景不容許我這樣考慮,因為小時候課本有教:
“蔣公告訴蔣經國,字寫到一半發現寫錯了,還是要把它寫完才能重新再寫,不能半途而廢。”
簡單的講就是,上了中山高要往基隆去,結果發現自己正往南走,這時絕對不能下交流道,一定要到小港才下來然後再繞上去開回基隆。
這次3位格格為什麼要參加音樂比賽呢?
1、為了推甄?
2、為了興趣?
我覺得應該是40-60,因為即使這次被判失格,她們說還要繼續鋼琴三重揍,要練習揍那個不用心的老頭。
所以她們為了興趣的比例應該還是高些,因為音樂比賽的加分在非相關科系的推甄當中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好處。
此時,忽然聽到映格格喊了起來:「我們的評語表出來了,趕快來看。」
瑄格格也說:「琳格格你的數學最好,趕快算算我們得幾分。」
琳格格不過3秒就算好了,說:「去頭去尾,我們是82.8,一中是82.2,我們本來是第一名吔!」
「不公平!不公平!」
這時候喊不公平是沒用的,事已至此,還能如何呢?只能認命。
認命其實不難,難的是要吞下那口氣!
哪口氣?
想,當時發現指定曲出錯,我也打了電話給指導單位要求修改,但是那人給我的理由是:「電腦不會出錯,要錯也是你錯,所以不能改。」
電腦不會出錯!?
老頭我25年前用麥金塔(蘋果)打報告,螢幕上都沒問題,列印出來的時候,那些英文字有的有空格,有的沒有,看起來就像是外星人發來的求救信號,這種報告如果交上去給教授,老頭我自己就要求救了。
後來,我靈光一閃,把沒有空格的英文字給它空兩格,再印出來,哈哈,果然變成空一格。
跟我說電腦不會出錯。
電腦程式是人寫的,只要是人做的東西都有可能出錯。
還說電腦不會出錯。
老子25年前就已經用過缺角的蘋果。
沒見過世面還跟我說不會出錯!
不過這些話要說給誰聽?
權力掌握在人家手裡,人家說電腦沒錯就沒錯,說老頭有錯就有錯。
這就是宇宙的定律:
小權力×小官僚=無限大的權力
不過雖然我覺得這次錯的是阿腦(我都這樣稱呼電腦),但其實我和它的感情是很深厚的,我們每天在一起的時間超過16小時,有時候在廁所,只要聽到fb叮咚一聲,我也會暫時停止一切,飛奔過去。
所以我覺得那個人說什麼電腦不會出錯,根本就是想藉這次事件故意刺激我起來攻擊阿腦。
只可惜那個人太無知,不瞭解人性的定律:
小感情×小百姓=無盡的小確幸
簡單的講,就算我覺得他說阿腦不會出錯是錯的,但對於我來說,只有鄧麗君的這首歌可以清楚說明我對阿腦的感情。
話說回來,眼看三位格格因受到委屈而容顏蒼白、臉色發青、滿臉漲紅,讓老頭心中又憐惜、又惶惑、又害怕,一下子就把對阿腦的感情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只聽到琳格格幽幽地吐出一句:「不對位的規則打散了我16歲的音符。」
雖然老頭聽不懂16歲女孩的魘語,但是看到沒有眼袋的16歲女孩閃著點點淚光的眼眶,再老的老頭也會瞭解她心中暗湧的吶喊。
此時耳旁響起46歲映格格額娘溫暖的安慰:「琳格格,不要擔心,沒有什麼規則可以打散你的音符。
我們已經詳細研究過比賽的條文,我們完全沒有犯規,就算要提起行政訴訟,也要讓妳們拿到推甄該有的加分。」
映格格靠著牆交叉著腳,斜斜看著遠方蠻不在乎地說:「老媽,你太不瞭解琳格格了,一個校排15的高手,誰要那個加分!就算是我和瑄格格也用不到,其實考大學都用不太到。」
老頭心裡想,阿不是為了加分,大家這麼累是要幹嘛?
突然一個聲音從心裡竄了出來:「台東的海風啊,你渴望拂動我的琴絃嗎?」
此時,老頭看見瑄格格的嘴角也緩緩地送出「琴絃嗎~嗎嗎」的字樣。
一時難以分辨這聲音是我耳朵的殘響,還是心湖裡的漣漪?
不會是這位瑄格格已經練成了音樂的最高境界--
”心耳渾元功”了吧?
這個神功可以藉著音樂侵入你的意念,瞭解你的心思,然後又讓你的心與耳同時接收到她的樂念。
這是所有偉大音樂家追求的終極目標。
音樂的歷史長河中,的確有好幾位音樂巨人達到了這個境界,雖然每個人的經歷不一樣,比如莫札特是得自於天份,而貝多芬則是靠不懈的努力。
(難道這瑄格格也擁有這樣的天份?因為我看她們3位平常的練習,比較多的時間是在聊天和吃點心,所以我判斷跟努力沒關係。)
也難怪我們被判失格之後,裁判在討論我們的申訴案件時,他們都有接收到3位格格演奏的原始樂念,所以提供了各種可能性,希望能夠不要判失格,但是那個人認為現在官僚系統這部大機器裡的組件已經鬆散到將近解體的邊緣,只要其中一個螺絲不能固守自己的位置,整部機器就要分崩離析,而那個人覺得他正是傳動軸承裡僅剩的一顆完美滾珠,如果他不能堅持自己對條文運作的看法,整個官僚機組就要毀在他的手裡了。
就這樣,音樂的靈魂只能暫時臣服在那個人自己想像的法條腳下。
映額娘鬼祟地把瑄額娘和老頭拉到一旁說:「雖然我們在比賽規則上很有把握,但是你們也知道官官相護是官僚系統的潤滑劑,而且蔣公曾經跟蔣經國說,字就算寫錯也要把它寫完。所以我強烈預感到我們的申訴只有1%平反的機會,我建議還是跟3位格格先做心理建設,免得她們對什麼台東的海風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瑄額娘咬著手指頭,小聲地說:「16歲還很單純吔,真的要現在就教育她們說,這就是社會的真實狀況嗎?我實在說不出口。」說完,有意無意地看了老頭一眼。
這樣的暗示夠清楚了,老頭會看不出來嗎!
老頭是何等樣的人物?
老頭就是一個愛說話的人物。
果不其然,老頭自告奮勇,說:「那就我來講吧!」
老頭慢慢走向3位格格,說:「3位小朋友,嗯,請你們保持冷靜,我有話要跟妳們說…」
映格格打斷老頭,說:「你不必說了,我們剛才都聽到了。」
「蝦米?我們那麼小聲,又隔那麼遠,妳們也聽得到?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絕對音量!」
「拜託喔,你忘記你們學聲樂的喔,你們那種小聲剛好讓全部的人都聽得到。」
「哈哈,沒想到我魔音穿腦的功力又升高一層了,那既然這樣,我就不用再說了。」
瑄格格舉起手,說:「我有問題。」
「你有問題,OK,我最喜歡有問題的小朋友。」
瑄格格說:「首先,我要聲明,我們已經不是小朋友了,請不要一直用過去的印象稱呼我們。」
說完,她用一種不妥協的眼神看著老頭,老頭打了一個寒顫,不自覺地說了聲:「對不起。」
「沒關係,知錯能改就有機會。我的問題是既然你們已經研究過所有的規則,而且對他們的講法也都能反駁,那為什麼申訴只有1%平反的機會?」
映格格也提高音調地說:「對呀,而且”比賽實施計畫”裡面的第貳項的”比賽目的”的第三條,明載著
”透過音樂體驗真的追求、善的執著、美的感動。”
這一來比賽目的不就變成了
”真的惡搞、善的狡猾、美的欺騙”了嗎?」
沒想到這個映格格已經開始實習她的律師業務了。
「喔…我真的不應該再把妳們當作小朋友了,因為妳們的問題,的確是碰觸到了音樂比賽深層的哲學核心。」
琳格格淺淺地動了一下梨渦,說:「我最喜歡討論哲學了。」
老頭得到這樣的鼓勵,於是深吸了一口氣,說:「那麼就讓老頭我來闡述一下音樂比賽的哲學……」
首先,從音樂比賽的功能性來說。
第1、是為了樂趣。當年莫札特也跟人家比賽,比什麼?比從樂譜最後一個音倒回彈到第一個音。這純粹是為了好玩,而且這種即興式的過招是最高層次的音樂樂趣,只有爐火純青的音樂家才玩得起來。
第2、為了商業。在專業領域,比賽提供年輕音樂家一個比較容易的起步。在業餘圈則是讓愛樂者學習如何和觀眾溝通、鍛鍊上台的抗壓力,另外在單調辛苦的練琴過程中有一個目標和動力。這當中都有商業的因素。
這兩點有一個相同的地方,就都是為了和聽眾交流彼此在音樂上所經歷的快樂、憂愁和辛苦。雖然比賽有輸贏,但溝通沒有輸贏,交流是為了分享,這是各樣音樂比賽最深層的內涵。
但是台灣每年的這項比賽,因為初賽是交由各縣市主辦,這一來就沒辦法保證每個承辦人都能理解、支持這樣的內涵,於是比賽精神和比賽規則就成了拔河兩端的拉鋸。
當年阿格麗希為了波哥雷利希沒有進入決賽,憤而離席抗議,這是堅持音樂比賽精神的範例,而我們今天遇到的剛好是有人站在另一端,以為自己想像的規則應該凌駕在音樂之上,然後把自己當作華格納的分身,假扮成天神任意塗抹這個城市音樂的黃昏。
但是音樂比賽的最後裁量應該還是要回歸到懂音樂的評審身上,我不是說行政人員就不懂音樂,但行政人員有他業務的立場,音樂精神可能不會是他的優先考慮,更何況如果碰上那種華格納的分身。
評審如果遇到這種行政人員,應該更敏感於自己在比賽中對音樂所擔負的天職,畢竟如果你不守護音樂比賽的精神,難道希望某個什麼分身來替你守護嗎?
可能是老頭一口氣講得太長,眼角瞥見映格格打了一個不客氣的哈欠,所幸瑄格格出來打圓場,說:
「對啊,這個音樂比賽到底是要聽誰的?
是為了要聽承辦人員對規則的誤解,還是為了要聽評審的評語,或者應該是為了要聽學生的演奏呢?根本讓人搞不清楚。
而且我覺得在這個比賽當中跟聽眾的溝通一點都不順暢。
我們練了那麼久,那麼賣力地演出,可是台下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們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完全沒辦法瞭解。」
瑄格格說得對極了,老頭看過許多比賽,怎麼這裡的反應這樣冷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比賽其實也是一種表演啊,怎麼搞得像是掛豬肉的冷凍庫。
這裡的音樂比賽真像是冷血的屠宰場,沒有鼓勵,有的只是冰凍、毫無表情的空氣。
雖然比賽的輸贏是由幾位評審決定,但其實掌聲才是真實的迴響,因為評審有專業的立場和盲點,但觀眾給的掌聲就像baby給喜愛他的人的回饋那樣純真。
如果你得到的掌聲不如預期,一定是有地方不夠,千萬不要只顧著自我安慰,一定要思考為什麼別人不瞭解你;如果掌聲超出想像,那就表示你今天一定發射出了什麼讓人產生共鳴的頻率。
映格格也接著說:
「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要把這個比賽跟高中入學綁在一起?不知道國中生很忙嗎?
我看過一本書叫做"哈佛要的不是你以為的那種資優生"(作者田硯心,書介 請按我),裡面有一段話:
『有位(哈佛)教授看我的申請書,光是鋼琴就學了12年沒有間斷,就問我是怎麼堅持下去的。我只是說我很喜歡,沒想到教授非常高興,他說,任何有所成就的人,都是持續在一個領域努力10年以上不放棄的人。』
你看,這才是人家對於學音樂的哲學視野。
可是,所有好的理念和制度一到台灣就會轉調,轉成爛掉。
國中生真的很忙吔,難道你們大人都不知道嗎?
音樂不是拿來享受的嗎,為什麼要變成折磨呢?
國中生要考的還不夠多嗎?
為什麼還要把最抽象的音樂藝術量化成尖銳的分數擋在國中生進高中的道路上呢?」
哇,這位映格格看來不是好惹的。
映格格又說:「這次比賽更堅定了我讀法律的決心,以後我當律師的第一件案子就是要把這個比賽的精神和規則整理到很清楚,讓那些人不能自己亂解釋,而且訂下一個條款,如果有人亂解釋,就罰他自己下去比賽,給大家評審,看他能得幾分。」
是啊,半澤直樹他老爸不是也說:「一定要珍惜人和人之間的聯繫,千萬不要做一個機器人。」
所以行政人員在解釋條文時,一定要珍惜整個活動內建的人文精神。
最後,就讓我們一起祝映格格早日當上律師吧!
The End
靈感來源 陳情日誌1 請按我
陳情日誌2 請按我
陳情日誌4 請按我
陳情日誌5 請按我
陳情日誌6 請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