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眼看過三次流氓打架,都發生在小五、小六的時候。
一次就在我家巷子進行,我家前面是一條六米巷,作為械鬥場地,綽綽有餘。
開場是由遠而近的一聲長嗥,撕破了小巷的寧靜,對熱鬧相當敏感的我馬上衝出門去。剛好趕上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右邊往左狂奔,兩個人都拿著武士刀,前面就是發出長嗥的那個,後面的悶著頭追,兩個人一直保持著兩刀的距離,好像是有著萬一追上了怎麼辦的疑問,然後就這樣消失在某個轉角。就在此時,另一組兩人又一前一後從右邊某個轉角出現,正跑到我面前時,眼看後面那個已經追到一刀的距離,舉刀就要往下砍,忽然前面那個像是後腦長了眼睛一樣,轉身橫擋接了砍下來的一刀。那個金屬對敲聲,跟電影裡面清脆響亮的音效完全不一樣,是一種沈悶帶鏽的鐵片聲。兩人就這樣一個重複地往下砍,一個也毫不猶豫地持續著橫擋。我都快忍不住喊出來:「用刺的。」但是他們兩個的喊聲阻止了我的衝動,他們每砍或擋時也會不約而同的互相問候對方的媽媽,一個高音,一個低音,臨場感的氣勢令人非常興奮,可惜的是兩個聲音的音程關係不夠準確,否則幾乎已經達到某個藝術水平了。這時擋的那人夾腳拖的帶子斷掉,整個人往後跌倒,中門大開,這時對手只要亂揮亂刺肯定就得手了。但可能是他一直以來只練了砍這一招,所以跌倒的人雖然一隻手撐在地上,但另一隻手還是拿著刀橫擋了幾個回合。終於,跌倒的那個靠著牆慢慢站了起來,邊擋邊沿著牆挪動,然後順著牆角變換了身體的角度,尋個空檔就往前跑了,後面那個當然就是喊著:「賣皂。」在後面追。
以上整個過程大約就一分鐘而已,但是我不會覺得不夠,只要夠精彩,長短不是問題。但是回味一下總是要的,於是我走到剛才跌倒的那個人靠著牆的位置緬懷一下戰場遺跡,發現地上有一片拖刷過的水漬,而且有刺鼻的味道。
我小學讀的是三興國小,大門接通化街,後門接吳興街,從後門到我家走路五分鐘就到。有一天傍晚,忘記為了什麼走去通化街,經過某條巷子,看見巷子裡有兩輛一噸半的貨車,車斗上站滿了人,排列的很整齊,每個人手上都拿著類似三國時代的長槍,就是竹篙倒菜刀那樣的東西。有些人還打赤膊,身上刺龍刺鳳,有幾個人臉上有興奮的表情,多數人臉紅紅垮垮的,有點無奈、有點嚇人。我沒留下來看究竟,只是經過,因為我那時正急著去打彈珠台。
我小五、小六迷上打彈珠台,而且打得很好,只要我願意,一塊錢可以打整天。某天,我又去通化街,在我熟悉的一台機子前面等,正在打的那人比我小一年級,穿著立人小學的制服,白白淨淨的,可惜不太老實,他把一塊錢銅板鑽一個洞,穿一條線,銅板塞進投幣口,啟動機器後,再把銅板拉出來。這一來,我得等到他玩煩了才能輪到我。越等越生氣,可能仗著我跆拳道一級的身手,走上前去就賞了他一巴掌。那小子楞了一下,大概這輩子都沒想過會飛來這樣的橫禍,三秒後回過神來,眼淚噴濺而出,邊叫邊哭的跑走了,理所當然的就輪到我玩了。
大約過了兩分鐘,我全神貫注在彈珠台的餘光看見七、八個人往這邊跑來,為首的一個和平國中的男生在距離我兩公尺處一個飛越側踢,踢中我的胸部,但我紋風未動,因為我當時雖然才小六,但已經162公分,體格也不錯,那個國中生還沒我高,所以他的飛越側踢碰到我的胸部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化為無形。國中生看了我一眼,說:
「你混哪裡的?」
我沒說話,似乎按照道上的規矩,我應該說些什麼的,但我沒說話。場面變得有點尷尬。國中生語氣有點放軟,說:
「不要亂打人,我們大哥來,你就死了。下次不要讓我遇到。」
其實,我沒說話是因為有點緊張,不知道要說什麼。但也沒想到可以這樣就結束了。
但是,我每個禮拜還是會經過那裡兩次,因為要到那裡坐公車去跆拳道館,也在路上碰過兩次那個國中生,他斜眼看我,我正眼看他,算是一種打招呼的默契。
後來在電視上看到李㼈,他說他是立人小學的,住在通化街。那麼,以前我打的會不會是他?上網查,他56年次的,小我蠻多的,就不是了。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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